Jorly walk

 2004年底，當時78歲的張榮發興致勃勃地宣布：「青春正當時，決定交棒給兒子，遊山玩水去。」

但兩年半間，四位兒子先後離開集團，當初規畫的接班藍圖瞬間破局。哪個家庭沒有爭吵？關起門來吵是家族恩怨，但豪門恩怨影響到整個事業布局，也就放大成為與投資人息息相關的接班危機。

15年來，張榮發與四子一婿幾乎都吵架翻臉，原定接班布局一再流產；張榮發強悍依舊，老帥獨自領軍，身影益發孤單，80歲生日之際，難享天倫之樂，也讓長榮面臨接班難題。

六月，盛夏的台北市暑氣逼人，但台北市民生東路的長榮集團總部氣氛卻墮入冰點；尤其是位在十五樓的總裁辦公室，進進出出的人無不小心翼翼，深怕一個不小心誤觸地雷、惹禍上身。

日前，這處張榮發指揮長榮帝國的核心重鎮，才剛爆發過一場激烈的口角，主角不是別人，正是總裁張榮發，與首席副總裁、三子張國政。當日兩人對吵了起來，氣氛繃到最頂點，張榮發大怒：「叫伊走！」（台語），話傳到辦公室就在一牆之隔的張國政耳中，隨即也吼了回去：「要我走！叫我爸自己來跟我說！」

家庭紛擾 王朝接班陷空窗

氣氛愈鬧愈僵，張國政原本二話不說，當下就要收桌子走人，最後是在周圍老臣們極力安撫下，才勉強化解一場太子出走的危機，心灰意冷的張國政，按捺下心中怒火，接受發配邊疆的安排，轉任中央再保險公司副董事長。

六月二十二日，長榮集團悄悄地發布了一則人事令，集團總裁張榮發惟一欽點的接班人、三子張國政，由首席副總裁一職除名，轉任集團子公司中央再保險公司副董事長，偌大的長榮集團再度進入「接班空窗期」。

其實這對父子的心結，至少已潛藏半年以上。去年下半年，張國政的母親、張榮發的元配張林金枝，身體狀況大不如前，雙腿不良於行，出入須坐輪椅；只是張榮發多年來鍾愛二房太太李玉美的陪伴，出國或見客，都帶著人稱「李阿姨」的二房在身邊，也很少回去探望大房。

今年過年前，張國政得知父親又要帶李阿姨回家，便決定不帶老婆、孩子，獨自一個人回去吃年夜飯，他私下跟友人說：「我不知道該如何跟小孩解釋這種關係。」當晚兩人雖沒隔桌吵起來，但導火線已悄悄埋下。

沒過多久，張國政實在看不過去，曾出言提醒張榮發，要父親「多回家陪陪媽媽」，不耐嘮叨的張榮發聽不下去，盛怒之下，爆發這場撤換接班人的衝突。

二○○四年底，張榮發宣布交棒給兩個兒子：將年方三十四歲的四子張國煒，扶正成為長榮航空總經理；三子張國政則升任集團首席副總裁。此舉等於昭告全世界，將長榮發跡的核心事業——長榮海運，以及集團的指揮全權交給張國政。張榮發說：「我將完全放手，充分授權，即使失敗了也沒關係。」

接班布局 曾讓各界皆讚歎

人人都誇：「張老闆這一手做得真是漂亮！」甚至比經營之神王永慶的十年接班布局，來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國政與張國煒分別以接班人之姿亮相…，言談間並小心翼翼地以張榮發為尊，言必稱父親…畢竟長榮能打下今日龐大帝國規模，功勞簿上只有張榮發一人，無人敢排上第二名。

交棒之聲言猶在耳，但短短兩年半之內，先有四子張國煒因婚姻問題怒辭長榮航空總經理；今年又有三子張國政，再因家事被拔除首席副總裁，即將邁入四十周年的長榮集團，再度進入「接班空窗期」。

眾子皆為巨人身影所蔽

六月底聽聞張國政遠離接班核心，幾乎所有長榮員工的反應都是：「喔！又來了，他們父子吵架不是新聞了，」…「反正長榮永遠是一人天下，只要張榮發還在一天，就不可能真正放手不管。」…

可是換個角度來看，連兒子們都無法充分獲得創辦人支持，哪位專業經理人有本事接得起來，能在董事會上擺平所有張家股東？不管哪位兒子未來重回核心，曾被罷黜的太子，又如何重拾統帥全局的威信？…

張榮發有兩房太太，與大房張林金枝相親結婚，育有長女張淑華（夫鄭深池），與三位兒子張國華、張國明、張國政；二房李玉美則生了四子張國煒。

張國明身體不便、少時曾被綁架，張榮發虧欠感較深，未賦予接班重任；張國明曾自創凱明電腦，後併入長榮電算部門，經手長榮集團資訊、採購等事宜。

張榮發與兒子們吵架不是第一遭，十五年來，他與幾位兒子，甚至包括女婿鄭深池都鬧過意見，不過張國政卻是第二代中，頭一位公開和父親鬧翻的。

違逆父意 馬上被拔權警告

今年四十七歲的張國政，美國波士頓大學企管系畢業後，就被父親安排回集團歷練。不過早年張榮發一心栽培長子張國華成為接班人，對張國政來說，「公司向來都是爸爸哥哥管事，從來都輪不到我。」進入集團工作後，卻也是戰戰兢兢地力求表現，張國政說：「媽媽影響最大，從小就教我們三兄弟不能相爭、不准吵架。」…

但，一九九一年三月酒店正式開幕那天，當時三十一歲的張國政與父親起了爭執，開幕典禮硬是躲著不肯出席，為此，張榮發很生氣，長榮員工也首度見識到這位小老闆的硬脾氣。

隔年，張榮發仿效當年擴張船隊的大手筆，一口氣訂了二十六架飛機陸續到位，長榮航空卻苦於沒有航線可飛；當時任職長榮航空企畫本部協理的張國政，幾乎一整年都在國外談航權。一九九二年十月中旬，張國政人剛從菲律賓談完航權回國，卻發現被老爸調離原職務，不用再負責航權的談判。

原來，先前張國政未徵求張榮發同意，擅自接洽另一條歐洲航線，觸犯長榮重大決策皆須經張榮發同意的大忌。結果歐洲航權未談成，張榮發也不留情地做出懲處。年輕氣盛的張國政得知後，當天就遞出辭呈走人，連交接也沒有辦理……

張榮發是出了名的硬脾氣，接班人出走，對當了一輩子討海人的張榮發來說是家常便飯；兒子們卻又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性格，ㄍㄧㄥ到最後，乾脆下台一鞠躬，大有「這碗飯難捧，大不了就不捧」的味道……

「從創業以來，從來沒有虧損過。」張榮發自豪得有理，沒有他，沒有今天的長榮。只是老闆超凡入聖，能人所不能，共事起來就辛苦了。老員工說，「總裁凡事有主見，很難說服。」每個案子往往要沙盤推演好久才敢跟張榮發提案，「可是進去報告不到五分鐘就被趕出來，總裁一句『聽我的就好了！』就打死了。」

他怪脾氣多，曾有員工在他面前不小心把模型飛機摔到地上，張榮發覺得被觸霉頭，當事人立刻被降級……

去年第一次國共論壇時，五十位台灣企業家中，中共總書記胡錦濤與代表長榮出席的張國政握手時間最長，還輕聲要他代向張榮發問好！認了張國政猶如認了張榮發，也是長榮集團往來中國最佳通行證。只是張國政離開後，張榮發四十年下來累積的人脈，有誰能兩三下接得上來？

接班空窗期的影響不僅於此。年初，繼任的首席副總裁林省三、次席副總裁柯麗卿開始列席集團內各重要會議；不過，兒子不在，員工私下覺得，「氣氛真的有差，明顯感覺決策速度變慢。」以前，張國政與張國煒分別主管海運與航空兩大事業，「有什麼要緊事，都能夠直接向總裁反映。」講白一點，「兒子能與老爸直接講上話，很多事也只有兒子們敢說。」

王朝睥睨全球 東宮卻仍空虛

這樣的危機，張榮發顯然心知肚明。今年上半年，長榮主要公司董事改選，赫然又見張榮發列名其中。他又重披戰袍，親自督軍。市場變化這麼快，總裁不可能事事都管，層層上報的結果，就是很多事都議而不決，反應跟不上變化。

十月六日，張榮發即將過八十大壽，長榮也即將在明年邁入四十年。船長出身的張榮發，為集團陸海空各軍團培育無數資深專業經理人，但卻無人能強得過張榮發自己。十年前，張榮發曾經說過，「我不會退休，要向松下幸之助（日本松下電器創辦人）一樣，一直做到死。」果然老帥奮戰，說到做到。

只是偌大王國，空有老王與一班朝臣，卻無能帶兵打仗的統帥，放眼全球資本市場，還是會引起眾投資人的關切與恐慌。「經營之神」王永慶在八十歲的當時，著手開始布局接班大計，歷時十年有成。交棒後的台塑集團，名副其實地成為新台幣三兆元市值的龍頭。

反觀長榮，投資人同樣賦予無限的期許；不然，只有王國，沒有接班人的壽宴，會不會真的有點孤單了些？ (本文節錄自《今周刊》558期，詳全文請見紙本雜誌)

封面故事 話題人物 從歌仔戲皇帝到宅女 樣樣入戲 楊麗花還要再唱20年 今周刊．文．簡秀蓉 攝影．吳東岳、陳永錚 兩廳院的芭蕾舞教室傳來歌仔戲曲調，眼前正排演《丹心救主》，團長楊麗花身穿銀藍色外套、藍長褲，脂粉未施與許秀年飆戲，現場氣氛嚴肅，一小時過了，楊麗花依舊沒笑容。 台上，每個人都十分入戲。母后劉妃與兒子宋仁宗死別之前，哭到泣不成聲；包公被李妃用棍杖打了三個響頭，氣到全身發抖；台詞一邊演練一邊修正，從頭到尾，楊麗花沒拿過劇本。 台下，楊麗花坐在一旁不發一語，其他團員繼續排練，導演小鳳仙刻意和楊麗花拉近距離，以便能留意團長動靜。此時，楊麗花嘴巴動了一下，聲音不大卻威嚴十足，還聽不清楚說些什麼，二胡手便戛然而止，演包公的也手腳凝結，等待下個指令。 又一個小時過去，楊麗花排到一處跳躍動作，突然說「啊，跳不起來了啦！」此時，七、八名團員忍不住笑出聲來，大家趁機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團長，凍結的氣氛終於吹進一點春風。 這回，兩廳院二十周年，董事長陳郁秀找來楊麗花站台，有了這塊金字招牌果然不同凡響，已經先為二十周年成功炒熱慶祝活動。《丹心救主》一票難求，戲迷抱怨「用搶的」才有。 事實上，楊麗花粉墨登場已升級為國家大事。雖然離十月開演還有一段時間，但聚光燈開始圍繞楊麗花閃個不停。楊麗花不僅是歌仔戲第一把交椅，她的故事也是一齣台灣民俗史。歌仔戲能從野台戲登上大雅之堂的藝術境界，正是楊麗花成功的關鍵。 楊麗花排戲時的嚴肅，團員好幾年沒看到了，「她只有在排戲時才會這麼嚴肅，私底下人很好，你別被她嚇到。」團員小鳳仙與紀麗如異口同聲。暌違舞台七年，楊麗花也當了七年的宅女。如今機緣來了，又該到粉墨登場時刻。 楊麗花與歌仔戲，就像帕華洛帝與歌劇一樣，她對台灣地方戲曲的藝術貢獻無庸置疑。然而，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卻又不是一件好事。因為講到歌仔戲就想到楊麗花，沒有其他與楊一樣強棒的名字，這代表台灣歌仔戲後繼無人。 暌違的楊麗花等不到好劇本 七年不上台 而楊麗花的「七年不見」，其實也凸顯了歌仔戲處境堪憂。七年來，楊麗花等不到好的劇本，她說，歌仔戲面臨的問題是找不到好劇本、好編劇。好劇本指的是真正發生過歷史故事，劇情高潮迭起之外又有學習性。考究歷史背景，做出符合那個年代的場景。就像韓劇《大長今》，每一集都有一點學問在裡面才叫好戲，好編劇指的是人才培養。 《歌仔戲皇帝──楊麗花》（九月中旬由時報出版）作者林美璱看盡歌仔戲興衰，她說，電視台不願花錢製作節目是歌仔戲沒落主因，「你看談話性節目，幾位來賓多簡單。只要爆料、有罵點就可以創造收視率，製作成本才多少？」 不死的楊麗花「我活到八十，就演到八十」 這是楊麗花闊別舞台七年的原因。然而喜歡看戲的人還真多，七年不見楊麗花，死忠「花迷」不曾少過，否則票不會一下子賣光；而最近楊麗花錄影時，現場「花迷」更經常出現才二十幾歲的年輕粉絲。但趨勢就是趨勢，楊麗花眼睛雪亮，毫無不捨地說：「年紀有了，我的時代真的過去了。」 位於台北市重慶北路二段的麗花傳播公司，一個個鐵箱疊得好高，裡面裝的是楊麗花一六○餘部電視時期所拍攝的戲服及生活照。灰塵掩蓋，戲服靜靜地躺在鐵箱內，楊麗花一派輕鬆地說：「好久沒去開那些箱子了。」 雖然歌仔戲時代過去，楊麗花的時代也過去，但觀眾的回憶不會褪去。楊麗花不論是皇帝扮相，或精忠報國的岳飛，甚至是演乞丐，都深深烙印在四、五、六年級生的心田。 草根的楊麗花 學生花錢送禮 她當頭斥責 歌仔戲是志業，一生最愛，面對電視鏡頭，楊麗花對觀眾承諾，「我活到八十就演到八十。」雖然趨勢會變，藝術卻是不死。 楊麗花的事業會成功，有一半來自為人處世，仁愛路四段的伍佰雞屋老闆從孩提時代就認識楊麗花，超過半個世紀的友誼，她說，「有一次我到後台找她，還沒進去就聽到她的呵斥聲，進去一看才知道她在罵一名穿著制服的學生。」 原來那名學生又來送禮物，楊麗花規勸幾次，依舊擋不住學生破費行為。好友忍不住替學生說情，楊麗花解釋，「妳怎麼知道他買禮物的錢，不是用來繳學費或下一餐的錢？」因為那個年代大家都窮。 「她紅得很有分寸，而且總替別人想。」伍佰雞屋老闆說，楊麗花對朋友的好讓人很感動，「逢年過節想到我孤家寡人，人在國外的她除了自己打電話給我，還會請孩子來關心我。」這是延續兩個世代的情誼。 台上國寶，台下耍寶。楊麗花好客、朋友多，但私下聚會，她盡量不讓自己成為主角，反而讓親友賓至如歸。楊麗花說：「如果你每局自摸，一定找不到牌ㄎㄚ。」這是她從打麻將領悟出的做人道理。 小女人楊麗花 與夫婿相守 無聊就是幸福 楊麗花今年六十三歲，夫婿洪文棟七十歲，三十年戀情可說愈老愈甜蜜。常常有人問起兩人牽手歷程、相處模式，楊麗花也回答乾脆，「我們是一見鍾情、二見傷心、三心兩意、四肢無力、五臟俱疲、六六大順、七上八下、久久一生、十全十美。」一旁友人拍手叫好，因為這四十字完美道出三十年情感。 洪文棟喜歡捉弄楊麗花，有一次與友人去日本玩。等纜車時，洪文棟看到旁邊有台灣觀光客，心生一智，突然大叫「楊麗花」，看著不想被認出來的楊麗花不知所措，洪文棟就很樂。 每天洪文棟都要打十幾通電話給她，「他打來都說些什麼？」楊麗花大笑著說，「無聊啊！」她向記者解釋，「像今天他知道你們要來，早上十一點打來說，『妳在幹麼？』我回答『化妝啊，幹麼！』十二點半，他又打電話來，『你還不快點，記者都在天母家裡等了啦！』」嘴裡說夫婿無聊，眼裡卻滿是幸福。 這對夫妻愈老愈像，連親友看了都歆羨。學生紀麗如尊稱楊麗花「阿姨」、洪文棟「阿伯」。她說，洪、楊兩人喜歡買菜，也常各買各的。有一回，兩人都買了花枝回來，彼此爭論誰買的好吃，最後才發現兩人在同一個市場、同一個攤子買的。 沒人像楊麗花可以紅透半世紀，她的人生是一個圓滿，楊麗花說：「因為我很努力！人生的圓滿是自己創造出來的。」 楊麗花之所以成為楊麗花，就是一路走來，看到缺角部分就想辦法填補，終究揮灑一個大圓，滾動出有影響力的人生……(本文節錄自《今周刊》558期，詳全文請見紙本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