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rly walk

恩隆案兩個高層主導了史上最大規模的企業騙局，讓美國民眾群情激憤。

騙倒一缸子散戶的恩隆案，讓美國政府狠下心來對付金融犯罪，讓他們關到死、賠到破產，但嚴刑峻法真的管用嗎？

若要挑一張臉來代表「白領犯罪」，大概不少人腦海裡會浮現好萊塢明星麥克道格拉斯。因為他在經典名片《華爾街》裡把冷血的投資銀行家演得太傳神。影迷深信不疑，這些人就是這樣，儀表端莊、氣度軒昂、生活奢華，而且自認法律奈他莫何，「內線消息」、「炒作」本來就是「上等人」賺錢的必要手段，還不時蹦出一句片中的經典台詞：「Greed is good!」（貪婪是好的）。

片中結尾是道格拉斯飾演的「高克」將面臨聯邦調查不法情事，前途茫茫。但在《華爾街》出品時的八○年代，美國的白領罪犯，尤其是高階主管，就算坑殺再多投資人，下場通常不會太慘。因為過去美國檢察官很少對公司主管祭出重刑，通常走向民事訴訟，最後以鉅額賠償金了結。就算真的判刑，刑期也不長。

貪婪是好的？！

最著名的案例，是商業史上赫赫有名的垃圾債券大王米爾肯（Michael Milken，據說《華爾街》導演奧立佛史東以他為「高克」的雛形），他畢業自華頓商學院，在一九八九年因為協助客戶逃稅、藏匿股票利得等六項重罪被判刑十年，結果因為獄中表現良好，竟然不到兩年就放出來。
轉捩點是「恩隆案」，全球企業史上最大規模的企業詐欺案。恩隆能源在二○○一年倒閉，創下一夕之間損失六百億美元市值的紀錄，讓眾多老美投資人搥心肝後，美國白領罪犯的處境便每下愈況，美國媒體稱之為：「恩隆效應」。

○六年五月，德州休士頓法院認定恩隆創辦人、六十四歲的雷伊及五十四歲的執行長史基林應為恩隆隱瞞財報、惡意倒閉負責。雷伊有六項罪名成立，刑期可達一六五年；史基林有十九項罪名，刑期可達一八五年。一般估計他們至少得坐牢二十年。《紐約時報》訪問的一位檢察官就認為，「以他們的歲數，大概最後的下場就是老死獄中」。

科技泡沫後  嚴懲白領犯罪的呼聲勢不可擋

連恩隆這種被華爾街捧上天、一天到晚上雜誌封面的公司，都可以是個騙局？投資人當然覺得那群睜眼說瞎話的主管、分析師、會計師都是「衣冠禽獸」，非得重重處罰才行。美國○六年出爐的新版「聯邦判刑指導原則」，便要求對經濟犯罪金額巨大者加重量刑。即使是和解，賠償金的金額也重多了。例如在Worldcom弊案做一一○億美元假帳的前任執行長艾伯司（Ebbers），和解金額是讓他傾家蕩產的六十一億美元。

恩隆案是臨門一腳，喚起美國對白領犯罪的重視。但其中也有結構性原因存在，在垃圾債券大王米爾肯活躍的八○年代，美國股市仍以法人為主，他操弄股價雖然害慘投資人，但一般民眾看來是「專業」騙「專業」，受害者得不到太多民意支持。但到了二○○○年科技泡沫時期，美國股市已是全民運動，據統計，美國有一半家庭投入股市，這麼多大公司倒閉後都會爆發做假帳之類的醜聞，這麼多老百姓因此傾家蕩產、賠光退休金之下，嚴懲「白領犯罪」的民意自然沛然莫之能禦。

但嚴刑峻法真的有用嗎？倫敦商學院○六年底發表一份引起廣泛討論的報告：「為什麼經理人無法做正確的事？」，由犯罪學者與企管學者針對七八○個馬里蘭大學ＥＭＢＡ做的研究，結論是：沒用。

該文共同作者之一，台大管理學院副教授黃俊堯解釋，簡單來說，就是美國當前的刑責對於白領犯罪的防治作用已到達上限，即使刑期再加重，效果也難以增強。反而是犯罪學所謂「預期效益」（Outcome Expectancies）的防治力較強。簡單來說，如果一個公司主管因為內線交易被關了兩年，出獄後發現沒有公司願意用他，朋友看到他像看到蟑螂一樣，小孩在學校被同學嘲笑：「你爸爸是壞人」。那肯定內線交易案件數量一定大減。

反之，如果他出獄後一切如常，還有大批同業接風洗塵，頻頻安慰，儼然內線交易被抓只是一種「職業風險」，自然會有更多人以身試法。黃俊堯便認為，相較於美國，台灣對於白領犯罪的道德評價更模糊，罪犯感受到的輿論壓力更不顯著，「台灣可能很多人認為大家都這樣，被抓到是你倒楣，」他說。

黃俊堯更提醒，台灣企業界近年來與大陸關係日益密切，容易受到當地「愛走偏鋒」的風氣影響，因此「近墨者黑」，反而對白領犯罪的態度更寬容（更不用說許多白領大亨在台灣犯罪後逃到大陸安享富貴）。

台灣、中國太接近  容易「近墨者黑」

由此看來，加強宣導還是防範白領犯罪的根本之道，但像證交所那樣不時邀請各大公司財務長來「上課」，又太顯得形式化。相形之下，美國的方法較有創意。

恩隆案後，包括紐約大學、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等名校商學院，開始流行開設道德相關課程。最叫座的課程，是請來出獄的白領罪犯現身說法，讓學生看看，這些同是名校出身的ＭＢＡ（可能是學長）怎樣一步步走向身敗名裂。其中罪名是做假帳的前ＭＣＩ金融部門主管│小帕法洛的經歷最具「教育意義」。他出獄之後，太太和他離婚，他求職又處處碰壁，目前失業中，賴在年邁的雙親家裡。

想想看，我們台灣可以找誰現身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