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rly walk

唐雅君現在要面對司法、消基會、承接者以及債權人，可以說是「頭殼抱著燒」

她曾經是台灣最受人矚目的青年創業楷模，也是首位青創會女性總會長，如今卻成了台灣消費史上最多人受害案件的事主，她正亟思洗脫詐欺罪嫌、維護企業二十六年商譽之道......

台灣健康產業龍頭亞力山大集團在去年十二月十日因周轉不靈跳票，集團負責人唐雅君召開記者會聲淚俱下宣布暫停營業後，社會大眾才逐漸認識這家「虛胖」企業的真實面貌。亞力山大的歇業，估計十萬名會員權益受損，二千名員工失業，在此同時，又扯出高利貸借款、詐騙集團介入，讓唐雅君與詠驊企業互控詐欺等情節。

但亞力山大和唐雅君的後續發展還是社會大眾最關注的議題。由克緹國際董事長陳武剛及宜麗國際董事長梁木春等人組成亞健康公司，與唐雅君簽下「框架協議」將承接八個據點，同時還在與消基會協商會員權益的相關事宜，以免亞力山大走上聲請破產一途。此外，台北地檢署偵查終結，決定對唐雅君等十一人以詐欺罪嫌起訴，其中唐雅君唐心如姊妹求刑五年半最重，但唐雅君隨即在第二天召開記者會高分貝表達對起訴內容的不滿。

遭檢方起訴的第三天，唐雅君接受本刊獨家專訪。她認為自己唯一做錯的事是經營不善，也自知因為連累眾多會員，很難逃過法律的這一關，但仍堅持自己選擇面對，絕不是個騙子。她自認一直在努力維護會員及員工權益，已經準備好接下來生活重心就是一面協助接手的業者，一面打官司。對於陳武剛從買下大陸亞力山大的股權，到協助部分亞力山大據點恢復營業，她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接下來還希望陳武剛將她手上剩餘的大陸亞力山大股權全部買回，她口中的「陳叔叔」已經是她變現還債、保全名譽的最後一絲希望。

唐雅君自己透露亞力山大的營運狀況從二○○四年以後開始走下坡，在○五年以擴充產品的方式重新穩定市場，○六年開始縮店，○七年只剩下以變現的方式彌補資金缺口，但亞力山大的單月營收仍然從○四年平均二‧五億元，到結束前僅剩六千萬元。

從專訪的內容中，可以看出她即使是詐騙集團受害者，但是身為企業負責人，跳票後才逐步釐清財務往來的情況，甚至到現在連債務總數都不能清楚交代，在這樁台灣消費史上最多人受害的案件中，實非全然無辜。以下為本刊專訪紀要：

「看報紙才知更多我不知道的事...唯一做錯的事是經營不善」

問：得知被起訴後你的心情如何？
答：跳票以後，我一直在忙著找接手的人，妹妹處理會員和員工的問題，所以沒有很關心檢調，因為我們認為事實就是事實，不會有第二個。我們當然也知道，很多人說我們一定會被起訴，因為這次實在連累太多會員了，所以我才想那就趕快解決會員的問題吧，其他到了法院再來說。可是我看到報紙，才知道不是只有這些事情，還有更多是我根本不知道的。

我唯一做錯的事就是經營不善，也覺得雖然我這次做錯了，但社會上還有滿多人認為我算是負責的，看完報紙以後，卻覺得活了四十七年什麼都沒有了，會員、員工的最後一點信心也沒了。因為大部分人認為報紙不會說謊，更多人不以為檢調會錯，我們姊妹倆以前遵守媽媽給我們做人處事的原則，也很願意負責，但是這些報導已經把我們的人格都扭曲了，我現在真的相信會有冤獄。 

問：目前亞力山大的債務究竟有多少？債權人有誰？處理進度如何？
答：如果會員的問題可以解決的話，最大的債權人應該是員工的資遣。因為薪水的部分有墊償基金可以支付，這個應該很快就會申請下來。資遣的話我們的員工大部分都是低底薪高獎金的，這個部分我們估起來大概是六千萬。還有一個就是廠商貨款，大概會有九千多萬到一億。

然後房租是占很大的，但房租我們有抵押金，應該可以解決。因為我們的押金都很高，大概在三到六個月。我認為房東應該要幫這個忙，因為我幫他們賺了這麼多錢，我一年要付出的房租將近六億耶！這個部分是已經談得差不多了。

再來就是會員，你問我會員的金額是多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因為每個數字寫出來都不太一樣。但會員的重點就是希望權益可以保障嘛！現在從台北市、台北縣到中壢、新竹、台中、台南、高雄都已經有人接手。另外就是亞爵的會員，因為亞爵現在的董事長不是我，董事席也被拿走了，所以要去找人家來承接會有障礙。但是亞爵的附近都有亞力山大，我們會把亞爵的員工、課程部分移過去，只要亞健康趕快開，亞爵的會員也可以使用。這是目前處理的進度，其實以區域來說，幾乎都照顧到了。

「會員是負債也是價值」

問：但根據梁木春董事長的說法，亞健康其實不是承接亞力山大，只是向亞力山大購買設備的業主，和亞力山大沒有任何關係，當然不必然要承接會員？
答：公司現在出現這種狀況，新公司要進來會買品牌、買資產、承接服務，但不會承接公司。我想你也知道很多公司都是這樣，像盛香珍等等也都是這樣處理的。不然你叫他承接，但是一進來就要頂這麼多債，他當然不會願意。梁董的說法是比較保守，事實上這個行為跟一般買公司都很像，就是買你的資產、商標，留下專業的人、然後會員是負債也是價值，這就要看他怎麼看。

其實亞力山大如果分割處理，可能會處理得比較快，價錢可能可以賣得比較高，但是講實在他的經營價值就沒有了。陳叔叔（陳武剛）和梁董他們這次下來幫忙，我看短中期很難賺錢，甚至可能會虧，但長期來講應該可以把這個事業變賺錢，因為他們有那麼多自己的企業，有財務的實力還有商譽的壓力，我信任他們。還有一個就是對岸現在也賣給陳武剛了，兩岸如果一通，會員的權益以後是可以兩岸延續的，員工的發展其實也是兩岸的。

其實我最在乎的就是會員權益。會員的會籍一定會承認，對會員收費不能高過一個數字，這些都是在合約中有明確約定的，但我們很多東西還不能公布。在這個過程中保守宣布是必要的，只是因為太過保守而造成會員誤解了，我覺得很可惜。

「一直到ＳＡＲＳ都沒虧錢......只能怪自己沒評估好」

問：現在個人財務狀況如何？
答：我的房子都賣啦，現在就是大陸還有一些（亞力山大）股票，這是因為當初賣給陳武剛時，他有兩個基本訴求，第一個是他要五一％以上，第二個是經營者還要有一些股份。我和妹妹合計大概是二○％出頭，這不是為了像報紙寫說我要保留股份前進大陸，而是一個購買公司很基本的條件。

如果他可以讓我處理，我可能會把這些處理掉，因為有一些還款……（停頓）還款是一定要的。所以我會跟陳叔叔拜託。不過這部分的價值很難估，因為要看他怎麼算。我們當初在跟他簽合約的時候有一個保證，每一年要賺四千萬人民幣，如果沒有賺到的話，股價就會變成很低。如果這樣算下來，我知道價格一定不高，因為距離這個營業目標差很多。

問：接下來還要面臨消費者團體訴訟，個人後續有什麼計畫？經過這次事件後，你認為健康產業比較正確的營運模式為何？
答：我一定還是會面對，然後接下來要幫他們趕快進入狀況，我想至少總要半年的時間吧！以後應該就是一邊幫忙，一邊打官司。

這是一個很薄利的行業，我們最好的ＥＰＳ有一‧五元，那是在採攤提制的時候，後來就是一直虧。原來月費制還有固定收入，這對營業是非常重要的，後來卻應會員的要求，開始預收。我自己的書寫了月費的重要性，自己卻犯了大錯。

亞力最佳的營業模式是以聯名卡來收月費，讓我們一直到ＳＡＲＳ都沒虧錢，後來為了股票上市開始把店從巷裡搬到巷口，租金變貴，又為了和加州、金牌這些外國業者互別苗頭大舉投資擴點，接著開始對會費採用預收的方式，整個串在一起，就變成不斷虧損。

剛才說的這些都不是抱怨，而是事實，也只能怪自己沒有評估好，太大膽了。我想這個行業要能不虧錢，第一個是跟政府溝通，降低使用分區標準，不能只在商業區設點，因為房租實在太貴，這樣合法的業者會比不合法的成本高出十倍。還有台灣的運動接受度很強，新接手的人不應該再投入太多裝潢，應該投入更多在軟體上。消費者也應該要能體認，像以前那樣的裝潢、硬體加課程已經不可能再做得到了。（陳雅潔、鄭育容採訪）

到大陸工作已成為許多青壯輩台灣人規畫職場生涯的重要選項之一，媒體也大量釋放不可不去的訊息，然而，不少台商在利用對岸法治環境疏漏之餘，也讓自己及幹部身陷風險。像台幹因稅務繫獄的悲慘案例就不少，本文更請一當事人現身說法，值得參考。

又到了年初查稅潮的季節，許多在中國的台商每年此時免不了提心弔膽，因為地方政府為了交出年度稅收績效，總選在這時「拔鵝毛」，找上台資企業「開刀」查稅。中國充滿人治文化，台商不論有無合法繳稅，仍得花心思拿捏檯面上下的繳稅分寸，因為一旦出狀況，往往就是涉及刑責的人身自由大事。

又到年初查稅旺季，台商剉咧等......

台商在中國多數從事加工出口業，最容易被查稅的就是將已保稅出口的產品轉內銷，對業者而言，將銷不出去的貨轉售到中國市場當然誘因很大，但因未取得內銷配額或已超額，有被追究逃稅、走私的風險。按中國稅法規定，騙稅偷稅數額特別巨大者，可處無期徒刑或死刑，但實務上，尤其是早些年，台商私下出口轉內銷還頗盛行，因地方官員常睜隻眼閉隻眼，即便出事，不少台商也認為可「私了」。台幹因查稅而被抓去拘留的案例不少，有的確實協助老闆作帳，加上通常老闆事發會「營救」、事後會補償，風波結束也就相安無事、對外封口。

例如，台商之間流傳頗多的一個大案，是某知名電子大亨的深圳廠在二○○二、○三年間被查稅，導致一名創廠台幹被關了一年多、一名陸幹更被槍斃。熟知此案人士透露，該台幹原本深耕當地海關人脈，不料後來人脈抬高價碼，在猶豫期間公司竟被檢舉到北京，遭查廠查稅，抓走了一名台幹和兩名陸幹。當時因禁止會面，也搞不清楚抓人的是哪路人馬，結果傳出該台商花了各一億元人民幣打通國務院、廣東省府和深圳市府的天價（若被查出連年漏稅的處罰金額恐更高，且尚有刑責及老闆的連帶責任），事情解決之後，有人形容該台商因禍得福，因為等於一舉打下三級政府人脈。

對於那位被關在看守所超過一年的台幹，以魄力著稱的該台商老闆除了每月給安家費、薪水照付之外，人救出來後也立即升職並調到日本避難，數年後才又調回對岸，算是有驚無險的圓滿案例。

「次佳」的案例，則如某台商老闆自己被抓（當地公安以「協助查辦逃稅案」為由，將其軟禁在酒店），為了回台籌錢，致電給跑回台灣避風頭的幹部們騙說「沒事了」，結果三、四位台幹重返對岸工廠就被抓去換老闆出來，被軟禁在酒店裡一個多月，還好這位老闆也算有誠意，確實回台調錢「贖人」才解決問題。

不過，卻也有像前昆盈電腦東莞廠的財會經理陳啟忠這般不幸案例，在坐了近一個月「黑牢」後，仍與昆盈爭執未決。

陳啟忠是在九八年被派到昆盈東莞廠管財務並兼進出口關務，但因對報關不熟，平常業務由中方報關員操作，且該廠並非由財會人員盤點倉庫而是交給資材部門，因此他對是否有貨物流入內銷也不清楚。他坦承當時隱約覺得有些奇怪交易，也曾上簽呈提醒主管注意當地法令，但受雇於人、得過且過的服從心態，讓他未多管事，到了二○○○年一月海關來查廠，公司內部核對倉庫帳及報關帳發現有出入，並向海關提交五百萬元人民幣的保證金，他才感到事態嚴重，辭職走避。

坐黑牢打黑工　人生規畫全盤亂

但轉到其他台商處任職不久，昆盈台北財務處就來電請他速離大陸。陳啟忠說，當時探聽得知昆盈似要他頂罪，便立即回台避難並找上昆盈時任董事長陳松永、總經理卓世揚等理論。陳松永除了致歉、表示為保住工廠，只好先把責任推卸給已離職的他，也補償他四五○萬元台幣，昆盈並要求他兩年內別去大陸，等公司把事情處理好再說。

不能登陸，使陳啟忠求職機會受限，兩年後獵人頭公司找他去對岸工作，他先詢問昆盈得到「海關那邊沒事」的回覆便赴陸，不料三年後又接到昆盈的電話表示「海關又來了」。這回昆盈告訴他兩個月就可以解決，並補償他三個月收入共卅六萬元，「後來我不斷問他們處理好了沒，都沒得到答案」，陳啟忠說他只好再度暫時在台灣找工作，但「我整個人生和工作規畫都被切斷，家庭也因此出狀況」。

○六年八月他被任職的公司派到上海出差，當時心想若有問題也是在東莞，去上海應該沒事，結果一進上海就被當地海關留置，兩天後東莞海關派人來帶走他，被上手銬在夜車上過了一晚，到東莞後立刻被關進看守所。陳啟忠描述在東莞牢裡，一日兩餐、有飯無菜且只能蹲著吃，他一個深度近視的白領階級，跟一群龍蛇混雜的罪犯同處一室，睡覺時人人頭腳相接，不能戴眼鏡卻每天要做十三小時的手工（摺聖誕禮盒）......，寫下他人生最驚懼難熬的廿九天。

當時在台同事失去陳啟忠的下落，曾找海基會協尋，後來他被取保候審，扣住台胞證、限制住居，其間昆盈東莞廠董事卓世坤（現為昆盈董事長）雖曾找他去安撫，但「一見面就戲謔我被剃光頭，給了十萬元人民幣打發我走，也沒考慮安置，結果我被迫留在東莞、為謀生打了一年的黑工，」陳啟忠對昆盈的處理方式和態度感到不滿，到去年八月昆盈的案子從刑事轉為行政違規案，他拿到一紙太平海關緝私分局的「解除取保候審決定書」後終於回台，並決定向昆盈採取法律行動。

本刊詢問昆盈法務資深經理賴晉輝，他坦承確有此事，但「這個案子已結束，陳啟忠已得到自由，公司過去也給予補償......該給的都給了，他還是不滿意，也很難溝通」。

不論雙方爭議如何化解，由此也可見台幹赴陸任職應做好充分準備，包括當地法令及執法風氣、任職台商企業文化、與當地官方的相處情形、工作環節中如何注意自保……，如陳啟忠便指責昆盈曾拿給官方假的公司人員組織圖、誣指他可掌控出貨，因此建議台幹要保留各種證據。而台商除應保障台幹權益，也應認知在中國經濟的地位已大不如前，過去行得通、混得過的灰色地帶已日益縮減了。